□唐漢
前几天就接到老田的电话,说礼拜六在东城区文化馆有演出,全本的“铡美案”。他在戏里边饰演“杀庙”的“韩琦”,让我早点儿来:“来的人忒多,怕到时候您找不到好座儿不是。”一口的京腔儿。
作者和老田
有老田的戏,我肯定要去捧场。所以今儿个早早地就赶到了文化馆,想在开演前先跟老田聊几句。
老田,老田地叫了半天,其实老田比我小几岁,可我还是尊他个“老”。一来这是江湖上的礼数,按照文艺圈里的规矩,我应该叫他一声,田老师。可是每次叫他,他都说:别别,您别这么叫。咱们都是兵团战友,都一样都一样,您还比我大,还是叫我小田吧。
说我俩是“兵团战友”,不假。当年在黑龙江兵团下乡时,他在十二团,我在十四团,一个名山农场、一个青年农场,都在萝北县的境内。而且,那时他在十二团宣传队,我在十四团宣传队,说不定到师里汇演时还同过台呢?只是那时候不认识。可是就因为这点关系叫人家小田?太无礼了吧?古人云;“艺高为师,身正为范”,如今老田已经成了京城大名鼎鼎的京剧名票,人家自己不愿张扬,谦虚谦虚,咱也不能不识时务啊!不让叫老师,那就叫“老田”吧。可是争执半晌,到后来还是依了他,照老北京人兄弟间的称呼叫他:梦冬,我也觉得这样叫着亲切。
二来我尊他一声“老”还有一个原因我回国后,在北大荒荒友的圈子里提起田梦冬的大名,如雷贯耳。进了北大荒知青艺术团戏曲队后,又听到了不少关于他为了国粹京剧艺术,艰苦付出的献身精神和刻苦练功的故事,更受到了感动!觉得他真是值得我辈这些业余玩儿票的戏迷们敬重的人物。真心地想叫他一声“田老师”。
您可别觉得现在这年头说“献身精神”好像有点儿让人“倒牙”,我也不是在这儿给各位喝醋,听听我下边的介绍,您就知道该不该称咱们这位梦冬贤弟一句“老师”了。
京剧是国粹,也是中华文化传统当中的一块绚丽的瑰宝。之所以称之为国粹,因为京剧至今已经有200多年历史。它集文学、音乐、表演、舞蹈、锣鼓、化妆、脸谱等各门类艺术之大成。既有生旦净末丑等行当,又有唱、念、坐、打等各种表演形式,几百年来,已经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规范和程式。所以,不经过正规的、系统的学习和刻苦的训练,是很难驾驭和完成传统京剧剧目的。
在北京,京剧业余界有很多“票房”、“沙龙”等各种团体。大致可分为几类:营业性质的有“湖广会馆”、“瑞府”、“大碗茶”等。这类大“票房”每周活动一次,延请专业和业余界高手演唱,台下可以坐一二百人,靠茶位收入惨淡经营。
一种为各区文化馆“官”办的“票房”,有一定的财政支持,专业和业余界的演员和琴师都会来参加或客串。经常举办定期和不定期的各类演出。如“东城区文化馆”。
还有一种为私人发起主办的常规化小规模“票房”,一般由几位比较投缘的朋友一起张罗。听众都是能唱的票友,这类票房以“皇城根票房”为代表。业余界的一些“大角儿”也常为座上客。以上几种“票房”都是定期活动,每周一到两次。
北大荒艺术团戏曲队的人,平日里都是各类票房中的戏迷,我也是其中一个,可咱只能算是个“戏迷”,离“票友”的称呼,差着十万八千里呢。
东城区文化馆是北京市八大最佳京剧票房之一。生旦净丑、锣鼓琴弦,演员阵容强大。而田梦冬早在北大荒艺术团戏曲队成立之前,就是这东城区文化馆〈京剧名家票友俱乐部〉的一位“名票”了。
说他是位“京城名票”一点儿都不过分。田梦冬从小酷爱京剧艺术,说起来,原来兵团宣传队出来的人,会唱几句样板戏的人不少,可能唱传统老戏的人不多。可是他不仅现代京剧唱得好,传统京剧功夫也十分了得。他专攻的是武生,内行的人都知道,那可是“长靠”,一般人勒上头之后,再勒上盔头、穿上蟒袍、踩上高底靴、别说在舞台上表演了,就是连走路都受不了。可是他全副武装后,唱念坐打舞、手眼身法步,一招一式都非常讲究。
为了排好古装戏,田梦冬自己做排练用的蟒袍。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了,那时没钱呀,瞒着媳妇,自己用牛仔裤改做蟒袍。为了适应演出,还给自己做了一套练功用的特殊的行头,比上场用的行头重三倍,为的是上台能舞得起来,他把练习用的行头布里缝进7条牛仔裤,用了一个多月,都是每天夜里自己缝的。就这样,几十年了,坚持每天早上五点准点儿出去练功,就是在兵团时期也没有中断过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他是得了“癌症”了,是戏癌。天天到点儿就得去练功,不练就浑身难受,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“不可救药的人了”。怪不得我第一次跟他的夫人见面时,这位七零届的小弟妹就蹦出一句话:他呀,简直就是个戏疯子!听听,“戏疯子”!不过,想想说的也是:六十多岁的人了,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,无冬历夏跑到外边没人的地方去练功。晚上熬到半夜在灯下自己嗤楞嗤楞缝练功的行头,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念戏文……,您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?可就是凭着他对于京剧这股子痴迷的疯劲儿,使得他在北京的京剧戏迷当中赢得了别人可望不可即的赞誉和成绩。田梦冬自幼喜欢文艺,上小学的时候,在学校就是文艺骨干,吹拉弹唱说快板,尤其酷爱京剧。1971年到东北后调到12团宣传队,演样板戏和文艺节目。1976年“困退”返城后,为了生存干过木匠、当过装卸工、开过大货车、出国到扎伊尔当过大厨师。无论境遇如何,学戏、唱戏的热情丝毫没有改变。“文革”后曾拜师文武老生“明”家,“荣春社”的徐荣明先生,学会了十几出文武老生戏。而后又向老“中华戏校”的何金海先生、“富连成”的王世续先生、白元鸣先生请教。工作之余,刻苦用功,文武兼备,所以在舞台上能演最吃功夫的靠把老生戏。
1978年,田梦冬曾应召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第一批大专生,为全国4大考区中十名被推荐人之一,后因超龄为由被刷掉,失去了唯一的一次深造机会。但他并没有因此气馁,坚持自修自练。1990年他参加了《纪念“四大徽班”晋京200周年京津京剧爱好者联谊赛》,彩唱演出《碰碑》,在50余位进入决赛的名票中荣获“老生青年组第一名优胜奖”,1994年参加《全国京剧卡拉OK票友大赛》,获得“老生组”二等奖。是宝石总会发光,他是现在是北大荒艺术团戏曲队演员、东城区文化馆京剧队的主要成员之一,虽然没有进专业剧团,但30多年来,基本上每个月都有一次彩唱的机会,得到了很好的才干发挥和艺技锻练。单以彩唱《打虎上山》的杨子荣为例,至今已超过了300场次,而且已经名扬海外。
您听听,当一名“京剧名票”容易吗?对这么一位大器晚成的戏剧人才,是不是值得咱们尊称一声:“老师”呢?这是真正的知青当中的“藏龙卧虎”啊!结交了这样一位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和老师,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又欣慰!
听一位熟悉老田的哈尔滨知青说:记得有一次田梦冬在温州乡下看到一个古戏台,他好奇地爬上去喊了一嗓子,即刻引来当地戏迷围观,并询问他是否愿意来这里演唱,开价每月至少收入五千元以上,还管食宿。但当场遭到梦东回绝。梦东说:我现在只想为北大荒战友服务,即使搭上车票,机票我也心甘,为战友演唱我绝不会收一分钱,只要大家喜欢!
您听听,真是让人钦佩之至啊!
本文摘自《北大荒知青网》